2021年12月10日 星期五

淘汰筆記本

1.    直線七秒

 

那年老爸很好心借我他的機車,順道載我一程去考重型照。第一關本人就被驅逐出場。壓線警鈴分貝有多大,羞辱指數就有多高,後面排一堆人看著我把機車用力推離。

 

和老爸在入口會合同時,眼角瞄到下一位參賽者毫無障礙七秒穩穩等速通過。我心想太扯了,這種情境除非對外道路只有一條田埂吧,是要選拔鄉間聖戰士嗎。

 

我爸一邊偷笑帶著憐憫的眼神,大概是在說:「哀優我女兒怎麼那麼喊慢~」這類眼神的 REMIX 我當然是看過無數次,比方說國高中數學越補越低分、第一次煮麵煮成餿水。儘管如此,補習費他還是照給,噴也照吃。

 

如果要再借一次車含接送服務,他當然也OK啦。

 

不過我實在不想再吞七秒之辱。

 

趁另外一段疫情空檔去考了汽車駕照,像發現新大陸一樣。

 

這經驗正如安娜琪舞蹈劇場《Second Body》說的:「駕駛汽車其實就像我們得心應手的站立、移動或奔跑一樣,透過知識、觀念及經驗的累積,最後變成一種無須思考的反射行為。」

 

車輛就是身體的延伸,駕駛儼然成為重新探索身體的過程。我還是會擦撞到600萬的賓士、煞車踩成油門、過度自信出停車場閘門結果貓到黃管子,為探索付出代價後,調整第二身體使用方式。

 

圖片來源/ 安娜琪舞蹈劇場《Second Body

 

2.  訪問

 

人性使然,多數受訪者在訪問過程中會為了形象撒謊。

 

盡責的訪問者必須做好各種心理設想,研究對方付出過什麼、被報導(或誤會)過什麼,推想他此刻在意些什麼,開頭先給幾個他憋了很久很想一吐為快的題目,對方卸下心房後,直攻更重要的問題核心。

 

這種形式算計到了中尾聲通常他們能懂,因為是建立在追求內容的真誠上,多數受訪者會為了訪問者的誠意而願意多說。

 

有段年輕時光我很仰賴這樣的採訪經驗,得到一則又一則有根的故事,讓工作有了靈魂。

 

也曾因為太投入、或觀察太入微誤踩雷區,結果都很慘。從那幾次明白「好奇」與「獵奇」往往只有一線之隔,拿捏好應對 (ethics) 也是責任之一。

 

有另一種受訪者,打從一進門就防著你。從他縝密的回答、自問、再回話,就知道這是一貫的SOP,沒有要讓你再提問的意思。處在這樣時空無聊至極,唯一的樂趣就是觀察對方說謊的肢體表情。

 

印象最深刻的是訪問一位電商前輩,每講完一個段落就會重新整理他桌子上原本就很整齊的筆記本、鋼筆、鉛筆等文具。像麻將洗牌一樣,先是快速把它們移開原本的位置,最後再以同樣的速度移回原本的位置。這個動作應該是能幫助他羅織下一段體面的演講 (No dialogism at all.)

 

這樣的人總有辦法待在權力核心。政治即表演藝術,江山如何易改,只要有舞台他就是釘子戶。

  

3.  試管嬰兒

 

肚子前前後後扎了10幾根針,又塞又吃的控制性藥物,變成行走賀爾蒙。

 

挑選上好的精子與卵子,還沒植入就已經分好等級。體驗美麗新世界小說中 10% 的反烏托邦場景:現代性效率、漸漸變得模糊的生命倫理。

 



4. 面試

 

不少時候,面試官的狀態比面試者差,線索是面試官的情緒反應。

 

一直記得幾年前接案兼調養身體後,在成品生活的一次面試經驗。一走進去就嗅到熟悉的百貨緊湊節奏,聊完過去工作,她讚嘆業界都盛傳101只要周年慶出現幾位買錶千萬刷手,年終就能爽領的中產話題。

 

到中後段她問起結婚了沒、身體怎麼了、有沒有小孩、未來有沒有計畫要生這類問題。

 

這類隔壁大嬸會問的地雷題,自己當面試官的時候是盡量不問的。因為這是個人隱私,一不小心就會越界,造成極差觀感。若因為職位的強度考量,真需要知道面試者的優先序,問題也需要包裝。聊對理想生活的態度,職場以外的計劃都好得多。

 

當我表示「生小孩就隨緣,不排斥」,對方突然 tripping 激動表示「你們這些人為什麼都不生一生再出來工作?」當下第一反應是很驚訝如此政治不正確的言論,竟會在以「生活」為品牌訴求的企業面試出現,主詞還用第一人稱「複數」。代表公司在這對外面試場合,就算企業文化真的不接納孕婦...你好歹也稍微演一下。

 

很顯然坐在我對面的女士不太清楚生育是怎麼一回事,但看上去也不像天真到覺得備孕期間一切開銷就會從天上自動掉下來。我心想,應該就是個缺乏同理心,一心只以工作績效為上的好員工,我們應該不太適合一起工作。草草結束話題後,很自然的,她淘汰了我,我也沒想指望她。

 

想起結婚前曾有位我面試進來的組員,事後說很感激我沒有問到小孩的事,原來台灣勞動市場真的很介意這題。我坦白告訴她,壓根沒想到要問這題阿。你當下任務用心做好,工作排第幾順位、有幾個小孩我根本管不著。

 

有相近生活態度的人,最後才會走在一起當夥伴。

能做事,就來做朋友。

 

5. 八卦

愛八卦,像酗酒一樣,都是在逃避自己的問題。

It’s like in a drunken carnival of hate. People don’t know how to live and when to die.

 


王爾德預言這個族群詼諧且精準:他們在自己都沒發現的時候已被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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