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4日 星期三

迴圈

很久沒做過這種會大叫驚醒的噩夢,還不小心揍了隔壁李大勇一下。醒點是看到像是自己的臉秒化成一陣惡靈黑煙,以一種齁哩系的姿態朝我臉上撲過來。

這個情節,讓我想起兩件幾乎要遺忘的事。
第一件:大約是國小的時候,我在路上(娘家附近中興路和康寧街的路口)看過一個和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女生,穿著白色制服和深藍色的吊帶裙。她微笑看著遠方,好像是看到同班同學,要過去打招呼。

我看傻之餘就讓她錯身而過了,那種心態好像是在路上遇到了一個熟悉的朋友,但不知為什麼,當下怯於將眼神多停留幾秒,須臾就放棄了寒喧的機會。

我一直都覺得是夢,應該是,不可能有那麼像的人。多年來,當這件事情莫名地浮現時,我也會這樣合理化:當時一定是在作夢。

習慣合理化的結果:現在,我真的忘記,或是不能確定,她是不是發生在現實世界裡。
第二件:國三的時候,我負責替班上做畢業紀念冊。那時候的大頭照背景流行一種不自然的天藍,於是對那樣的藍色有相當直覺的反應。
那年去掃墓,祖先們已經都安置在大仙寺靈骨塔。四樓,有四位祖先。但是爸爸忘記帶位置號碼的紙條,我們一家人只好一個一個慢慢找。

在眾多照片裡,我發現了那種不自然的天藍背景。然後,貼近一看,甕上面的名字是「李 佳 真」。背上一陣涼同時,還是忍不住看了旁邊的住址,是嘉義市的女孩。那時候國三,感覺她的照片應該也是畢業照。我們像嗎?她是單眼皮,如果我沒那麼雙的話,似乎有點像。

國三時候的我,當下是非常毛骨悚然。記得回台北後,還有好一陣子睡不好。

那些年,我每年都會主動找爸爸去掃墓,也會順道回學甲看看五叔公。老實說,年輕時我不是那種很慎終追遠的子孫,但下意識就覺得,我的一年中一定要有這個行程。

之後高中到大學的每年,沒有間斷。我到四樓時,會用「怯於將眼神多停留幾秒,須臾就放棄了寒喧的機會」的那種尷尬心態,經過她。

隨著年歲漸長,生活是快樂與痛苦交錯。經過她時,我心裡竟然會偷偷和她說幾句話。因為不認識,反而可以告訴她那年我心裏擾動的,不曾告訴任何人的秘密。記得寫碩士論文那年,人生到了一個選擇的小關卡。面對她,第一次感覺自己是大人了,她照片上的樣子看起來好小,好單純。是我之前教過的學生那樣年紀小。
嫁人之後,就不再有娘家的掃墓行程了。休假的剛剛整理起這七年的快樂與悲傷,似乎剛好足以灌溉她的骨灰,感謝這位同名同姓的女同學用如此驚悚的方式把我叫醒。
今年42了。國小那件事、國中的「初次見面」、和現在、以後,好像變成了一個迴圈。
我開始想像自己變成老太婆的時候,會用什麼樣的心情和姿態…再一次「經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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